青龙断龙

 短刀集
    青龙断龙(1/2)

    (1)冷街·残灯·杀人夜

    风。

    冷风。

    风如刀,割着长安城的夜。

    长街尽头,一盏残灯摇晃,灯下无人,却有一柄刀。

    刀未出鞘,杀气已透骨。

    董京就站在灯影里。

    他是个很瘦的人,瘦得像一把磨了三十年的剑,锋利、单薄,却致命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很亮,亮得像是能刺穿这浓稠的黑暗。

    可他的手里没有剑,只有一壶酒。

    劣酒,烧喉,却暖身。

    他仰头灌下一口,酒液顺着下颌滑落,像一滴未干的血。

    “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董京没有回头,声音却已刺向身后。

    黑暗中,有人轻笑。

    笑声很轻,却像毒蛇吐信,贴着耳根爬上来。

    “董京,你的耳朵还是这么灵。”

    人影渐显。

    是个女人。

    红衣如血,肤白如雪,唇却比红衣更艳三分。

    她叫“血胭脂”。

    江湖上人人都知道,血胭脂的笑,比她的刀更毒。

    董京依旧没回头,只是淡淡道:“你不该来。”

    血胭脂轻笑:“可我已经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来了,会死。”

    “死?”她指尖抚过腰间的短刀,“我的刀还没答应。”

    董京终于转身。

    他的动作很慢,慢得像是在拖着一座山。

    可血胭脂的瞳孔却骤然收缩。

    ——她看清了他的手。

    那只手,苍白、修长,指节凸起如刀棱。

    更可怕的是,他的指尖在滴血。

    不是他的血。

    血胭脂猛然回头——

    巷口,三具尸体无声伏地。

    喉间一线红,细如发丝,却足以要命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出的手?”她的声音终于变了。

    董京摇头:“我没出手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们——”

    “是他们自己撞上了我的杀气。”

    血胭脂的指尖已冰凉。

    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

    今夜,她或许真的不该来。

    可江湖人,从来由不得自己。

    她咬牙,刀光骤起!

    红影如电,刀锋直取董京咽喉!

    董京未动。

    刀至半空,却突然凝滞。

    血胭脂的腕上,多了一根丝。

    一根染血的丝。

    丝的另一端,缠在董京指间。

    “我说过,”董京抬眼,“你会死。”

    丝线轻颤。

    血胭脂的喉间,绽开一朵红花。

    她倒下时,眼中仍是不解。

    董京收起丝,俯身拾起她的刀。

    刀柄上刻着一行小字:“青龙会”。

    他冷笑,将刀掷入黑暗。

    远处,更鼓敲了三声。

    夜,还长。

    〇

    (2)赌局·旧债·不归人

    雨。

    冷雨。

    雨丝如针,刺穿了黎明前的黑。

    董京站在屋檐下,看着雨帘后的长街。

    他的衣角在滴水,却不是雨水。

    是血。

    血混着雨水,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,最后钻进地缝里,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就像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。

    从来没人记得他们。

    董京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笑得很冷,比雨还冷。

    “你居然还笑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声音从背后传来,沙哑得像磨刀石蹭过生锈的剑。

    董京没回头:“老乌鸦,你还没死?”

    “死了谁给你收尸?”

    屋檐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老头,黑袍裹身,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。

    他叫乌老七,江湖上最后一个肯替杀手敛尸的人。

    董京抛给他一锭银子:“够买三口薄棺。”

    乌老七掂了掂银子,独眼里闪过精光:“昨晚死了四个。”

    “第四个不配用棺材。”

    “血胭脂可是青龙会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她的尸首值钱。”董京终于转身,“你把她卖给青龙会了?”

    乌老七咧嘴一笑,露出三颗黄牙:“卖了一百两。”

    董京点头:“你该分我五十。”

    乌老七的笑僵在脸上。

    雨忽然大了。

    雨声中,董京的手按上了腰间的铁片——那勉强能算把剑。

    乌老七的独眼眯起:“你要为五十两杀我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董京道,“是为你袖筒里的透骨钉。”

    乌老七脸色骤变!

    他袖中确实藏着三枚透骨钉,淬过蛇毒,见血封喉。

    可董京怎么会知道?

    董京的剑已出鞘。

    没有寒光,没有龙吟,只有一道乌光闪过——像夜鸦的翅膀掠过死人的眼睑。

    乌老七暴退!

    他退得很快,可董京的剑更快。

    剑尖抵上他咽喉时,透骨钉才刚滑出袖口。

    “谁雇的你?”董京问。

    乌老七的喉结滚动:“你…你的命值三千两。”

    “便宜了。”董京手腕微抖,剑尖挑开乌老七的衣领——

    锁骨下方,赫然烙着青龙纹!

    董京瞳孔收缩。

    青龙会居然连收尸人都渗透了?

    乌老七趁机暴起!三枚透骨钉直射董京面门!

    钉尖泛蓝,显然淬了剧毒。

    董京侧身,剑锋回旋。

    乌光闪过,三枚钉断成六截。

    乌老七的喉咙却多了个血洞。

    他倒地时,独眼里还凝着不信——董京的剑,竟比传闻还快三分。

    雨更急了。

    董京甩去剑上血珠,忽然抬头。

    长街尽头,有人撑伞而来。

    红伞。

    像血绽在雨里。

    伞下露出一截皓腕,腕上金铃轻响。

    叮铃。

    每响一声,董京的剑就沉一分。

    七步外,伞檐微抬。

    一张素白如瓷的脸,眉间一点朱砂痣。

    “董公子。”女子轻笑,“青龙会请您喝茶。”

    董京的剑垂在雨中:“我从不喝茶。”

    “可这次您必须喝。”女子递来一张烫金帖,“因为赌注是…‘不归人’的下落。”

    董京的呼吸滞了一瞬。

    三年前,“不归人”带走了他唯一的妹妹。

    从此江湖再无此人踪迹。

    雨点击打在帖子上,烫金字体晕开:

    “今夜子时,千金赌坊,天字局。”

    董京接过帖子时,红伞女子已飘然远去。

    只有金铃声回荡在雨里。

    叮铃。

    像催命的更漏。

    〇

    (3)千金局·骨牌·旧伤痕

    夜。

    子夜。

    千金赌坊的灯笼红得像刚剜出的心。

    董京站在赌坊门口,手里捏着那张烫金帖。

    帖子已被汗水浸透。

    ——他本不该流汗。

    杀手的手要稳,心要冷,汗是累赘。

    可“不归人”三个字,像一根烧红的针,扎在他神经上。

    “客官里面请。”

    龟公弯腰时,后颈露出一截刺青——青龙尾。

    董京冷笑。

    连看门的都是青龙会爪牙,这场赌局分明是虎穴。

    可他必须进。

    掀开猩红门帘,热浪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赌坊里没有窗。

    没有窗的地方,秘密才能发酵成阴谋。

    天字局设在最里间。

    董京推门时,骨牌碰撞声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八只眼睛盯住他,像八把刀抵在咽喉。

    “董公子迟了半刻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是个穿锦袍的胖子,十指戴满翡翠扳指,笑起来像尊弥勒佛。

    可他的眼睛不笑。

    那是双见过太多人命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朱大掌柜。”董京认出了这位赌坊主人,“青龙会什么时候改行开赌场了?”

    朱大掌柜搓着扳指:“赌场最好洗钱,也最好…买命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示意,侍从端来檀木托盘。

    盘中三样东西:

    一把薄如蝉翼的刀。

    一叠泛黄的旧账本。

    半块染血的玉佩。

    董京的瞳孔骤然收缩!

    那玉佩是他妹妹的贴身物!

    “赌注呢?”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。

    朱大掌柜推出一张骨牌——牌面刻着青面獠牙的鬼差。

    “赢家可得‘不归人’踪迹,输家嘛…”他拍拍手,屏风后走出个抱琵琶的盲女,“得留下右手琵琶骨。”

    盲女抬头,空洞的眼眶正对董京。

    董京的剑在鞘中轻颤。

    他认得这手法——三年前“不归人”就是先挑人眼,再碎琵琶骨。

    “怎么赌?”

    “简单。”朱大掌柜洗牌的手快得带出残影,“三局两胜,牌九定生死。”

    骨牌在绿绒毯上排开时,董京注意到朱大掌柜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。

    断口平整,是剑伤。

    三年前洛阳金铺劫案,有个掌柜因私吞赃物被斩指…

    董京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他笑得朱大掌柜心里发毛。

    “第一局。”董京推出全部银票,“我赌你不敢开牌。”

    满座哗然!

    朱大掌柜脸色阴晴不定,突然掀开自己的牌——

    双天至尊!

    必胜的牌面!

    可董京的牌根本没翻。

    “你输了。”朱大掌柜刚咧嘴,却见董京剑尖抵住他断指处。

    “洛阳金铺的账本,够青龙会杀你十次。”

    朱大掌柜的汗滴在翡翠扳指上。

    他这才发现,董京不知何时已用剑挑开了他袖中暗袋——那叠旧账本正露出一角!

    “现在,”董京剑尖下压,“我要真赌注。”

    屏风轰然倒塌!

    十八名刀斧手破墙而出!

    董京的剑光却比他们快。

    乌铁剑刺穿第一个喉咙时,盲女的琵琶弦突然崩断!

    弦如利箭,直射董京后心!

    董京旋身,剑锋划出半弧——

    七根弦丝齐齐断裂!

    盲女惨叫倒地,袖中滑出把淬毒匕首。

    朱大掌柜趁机猛拍桌案!

    机关发动,地板突然下陷!

    董京坠入黑暗前,最后看见的是朱大掌柜扭曲的笑脸:

    “赌命?你连赌桌都下不了!”

    黑暗。

    腐臭的黑暗。

    董京落地时,左肩传来剧痛——琵琶骨被铁钩贯穿!

    头顶传来齿轮转动声。

    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千金赌坊地牢,专门处理“赌输”的人。

    铁链哗响中,有个苍老声音幽幽道:

    “又一个送死的。”

    董京眯眼适应黑暗,终于看清角落里的身影——

    蓬头垢面的老头,双腿已废,正用指甲在墙上刻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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